所有人都知道，李莉安受到了极大的伤害，可没人知道她到底经受了怎么样的折磨，现在，他们可以窥探一二了。就在四月中旬，她精神状态开始好转的时候，学生之间开始传播一些内容不堪的照片，但分辨率极高，可以清晰地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她。这批照片最早被游客用户发布在云水大学的论坛上，十五分钟后被删帖，警方想追究发帖人IP地址，却一无所获。尽管帖子被删掉了，照片却被有心人保存了，私底下传播，后来还在论坛被上传了几次，不过这就不是我做的了。三号拍的照片还挺有水平，可能是鉴赏过大量这样的素材，可以看出许多参考。
他们知道这些是罪证，但是这种照片对精力过剩的学生而言是有吸引力的，撩拨着他们心头压抑的欲望，更令人兴奋的是，他们能在现实中见到这位性感美貌的受害者。是的，他们维持着表面上的端庄，对受害者加以关怀问候，可背地里却传播关于她不雅的图集，在心里亵渎她。他们不会直接将照片分享给别人，这会做低他们自己的身份，他们将照片卖给网络上收集资源的人，然后再由他们传播给秘密购买的学生，间接地传播。三号特别有手段，甚至能追踪这些照片的去向，当他把这个结果告诉我时，一边嘲讽那些虚伪、**却胆小的男人们，一边为自己的品味感到得意，毕竟那组照片算得上他的作品。
我凶猛地报复李莉安，可实际心里没那么开心。追究起来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？真正犯错的难道不是那个用情不专的男人，你吗？我大概舍不得报复你吧，我真想把你也控制起来，想宠物似的豢养，可我心里明白这没用，爱一定是发生在两个权力差不多的人身上，我要是对你这么做，会毁了你，也会毁了我自身的憧憬。
你不再同我说话了，即使在楼道里遇见你也只对我淡淡点头就快速走过，好像我身上长了瘟疫。我一开始感到很恐惧，还以为你是发现了我犯下的那些罪才不理我的，仔细想过之后觉得你不可能看穿我的罪行，我才安定下来，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。然后我的心情才是变得失落、低迷。
你不爱我了，可是没关系，我还爱你。尽管我们不再交谈了，可还是难免遇见，除非你搬家。因此，我和从前一样爱惜自己的美貌，起床后都为这一天怎么打扮而头疼不已。
我还常常打听你和李莉安的情况，她恢复得不错，不过留下了些许后遗症，比如她变得强迫症似的只穿长袖长裤的衣服，好把自己遮掩起来，她也许是觉得，这样做就能遮掩住许多人看过的相片中她扭曲的**，唉，她真傻，这有什么用呢？我还是怀念那个四月的好天气里穿纯白连衣裙的女孩，尽管她还罹患一定程度的抑郁。
你周围的人纷纷对你改观了，你确实用行动作出了说服他们的努力，你认真地呵护她，哪怕上课时都牵着她的手，据说她一感到许多人投来的目光就会手掌出汗，心悸。悄悄地告诉你，我还在她的私人账号里理解到，她为了恢复到正常的体感，还在夜里请求你抚摸她的身体，用不停回忆恐怖和不断地联想你来将它克服，幸运的女孩子，我祝她成功。
我听说你和人打了一架，受到了学院的处分，原因是你撇到那个人把那些不雅的照片打印出来夹在书里。
尽管你不在我身边，可我还是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，堪比以往，我还和三号学了一手。
蛰伏许久之后，三号终于对军区的重要人员作出了些许行动，他将这段时间内获取的财务、行政类资料进行反复对比，检验，整理出了几份足以扳倒他们的有效证明，这些证明被监察部门接收后就会展开对他们的调查。我听了三号讲他的做法，觉得这很奇怪，他这是在帮助政府清理违纪腐败官员，这不是侧面对这个国家的一种帮助吗？
三号说：“我也越来越搞不懂，我们到底在对抗些什么，是破坏这个国家吗？不是的，首先我们自身的力量难以对抗政权，其次如果这时候敌国趁虚而入，市民的生存状况就会变得比以往更危险，我们反而失去了舒适的生活，这不值得。又或者是单方面杀害曾经管理我们的官员们？恐怕也行不通，而且还不可行，他们掌控这个国家的暴力组织和方方面面，如果没有他们，国防力量衰弱，国际情况就变得危险。如果是仅仅将同伴人形解放？这同样很难且不可行，人形科技是海内国震慑别国的重要倚仗，国内也只有不超过一百个人形，云水市就是聚集了十个左右的人形，才保证了自身的繁荣安定，如果人形掌控流失，后果不堪设想。尽管我们知道那些同伴过着困苦的生活，可毕竟我们已经脱离了，我们没必要一并将他们解放，相反，只有他们还处在牢固的掌控中我们的生活环境才是安全的，如果必要的话，我甚至愿意帮助政府把他们囚禁得更牢固一点。”
什么意思？协助政府？
“如果他们能够逃出来，我可能会监视他们，然后把行踪汇报给政府。”
“你没必要同情他们，我们已经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立场了，他们被关在里面才对我们最有利，暂时这么说。”
“你放心，我不可能出卖你，毕竟你是我亲手放出来的。”
我认同了他的看法。真坏啊，当我还在他们处境里的时候喜欢幻想自由、生命、平等这一类的崇高概念，许下的愿望也都是足以感动他人的圣贤一般的理想，可一旦我逃出来就站到了曾经压迫我们的这一边，只因为那一边的受苦对这一边的享乐有帮助。人的思想和行为是有立场的，人的立场是会变的。我不再追求最高的善，转而追求最高的利，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，如果有，那大概是两点：我不会伤害你，以及我不会背叛三号。
三号绝不是崇高的人，他能做出任何想得到的坏事，但有一点毋庸置疑：他是个对我很有利的人。我们的勾结不是单向寄生，而是双向的共生，三号有丰富的信息通道分享给我，我能给三号实际的武力支持。哪怕是在日常中他也常常敲打我：他帮助我不是因为他喜欢我，而是因为我“有用”，我一点都不反感他经常提起这个词，并不觉得这是对我丰富人性的不尊重，我反而觉得安心，因为我们的关系被说的清清楚楚，不会有差错，我认为“有用”是极高的品德，是极好的评价，它胜过人们虚虚实实的道德评议，若有人说纯粹仰慕我的德行而趋近我身边，我会怀疑他的，尽管没人会对我这个德性低劣的人这么说。
三号，他到死都没有一个可用的名字，随意地在自己的物品和文件上标记上“3”，他对我所关心的这一类尊严无感，在他看来，所谓名字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，而是在长时间中被其他人决定的。我们反抗政府是为了争取自由、享乐这些权利，我以为世人都与我一样，但他不是的，他像是天性就不爱享乐，尽管曾经喜欢过读故事，但一经他自己归纳总结出了故事吸引人的原理后，就兴味索然了，他生活中大部分时间用来检索造物网，我还以为他是个工作狂，但不是的，他其实是个偷窥狂：他拥有极其强大的揭示信息能力，除了国家最核心的机密要闻，整个城市都对他是透明的。不论是什么无聊的信息，只要是需要花费脑筋挖掘出来的他都有兴趣，这个城市里信息与个人的生活高度相关，可以说城市人私底下任何阴暗的怪癖都能够在各类信息里找到踪迹，三号最喜欢观测那种表里不一的人，那种人外表看上去严肃端庄，道貌岸然，但内地里有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秘密，在了解到这一点时，三号能获得莫大的成就感，若一个人内外的分离越夸张他就越兴奋，像是打开了上帝的储藏柜，把他捏造的人偶扒去衣衫，看看上帝是怎么处理他最私密的部位的。
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最让我害怕的事，那个时候三号暂时要离开云水一段时间，我送他上车。一起带行李过了安检，然后我需要进入厕所的隔间里造出一些小型武器带给他，他就拖着行李在门外等候，可我却过了好久才出来悄悄地把东西塞给他，他疑惑地问我怎么这么慢，是不是上厕所了？我尴尬地说有些便秘，他叮嘱我多吃蔬菜就走了。可是他不知道，我在里面的情况比便秘的感觉更焦急，更羞于启齿——我差点造不出东西了！我如同往常一样，选择三号指定的造物网通道连接，从点到面地思索目标对象的结构，然后连同后面填充、渲染的指令一并上传，我期待手中很快就能投射出一把枪支的影子，可是手掌并未感受到半分应有的热量，造物指令失效了。接连几次尝试都失败了，我精疲力竭满心恐惧，如果我再没有能力造物了，那我的存在就对三号不再“有用”，他一定会用难以预知的手段处理我的，按照他之前那套说法，他很可能把我送回那群人手里接受修理吧。所幸我终于成功了，掌心传来滚烫感，还有气流摩挲感，伴随一点微弱的闪光后，我要的事物展现在我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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